景星河回去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,一场清醒的梦终于结束了。
十一月中旬的果林乡下了入冬以来的家,户主章建荣,妻子徐世佳,大儿子章连山,小儿子章祁连因为在外上大学,不计入常住人口系统。
景星河修改到章连山的时候,手下的速度慢了一点,姓名,身份证号,是否婚配,是否是党员,是否有驾照,学历本科,备注南京大学……鼠标落到备注上,安静的停了下来,景星河记得,章连山当年是信誓旦旦的说要去福建上大学,他不挑学校,不挑专业,他只是想离家远一点,跑到一个冬天不需要穿棉袄的地方,他挑中了福建,而他在班级目标榜上写的也是厦门大学。
可章连山怎么会去南京,难道是只因为他景星河在南京吗?景星河去西坝六组的时候问章连山的学历情况,他只说是本科,并没有说过是在哪一所大学。
景星河一直以为章连山会去厦门的。
景星河有些想笑,可嘴角却沉重的坠了下去,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,只是觉得心里搅着一团破烂的棉絮,抽丝剥茧成为了一种负担,章连山原本是不在那团棉絮中的,可兜兜转转,还是陷在了里面。
景星河当年回去,爷爷病重,父亲中风,母亲几度昏厥,还有金融危机,黑色浪潮,公司里的账单浪一般的飞到了家里,天不遂人愿。
景星河刚考完试就从姑姑的嘴里得知了这些消息,早就买好的车票容不得他耽搁,景星河和姑姑拿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,涌向了火车站,祸不单行,景星河在挤火车的时候丢了行李,没了手机没了身份证,连口袋里钱都一分不剩了。
夏日炎炎,他们捏着薄薄的两张车票,坐在停停走走的绿皮火车上,生生的熬了三天才回到了南京,景星河站在那个熟悉的车站,身后还跟着算不上亲近的姑姑,流年不利,一朝侵袭,景星河和姑姑在车站等了好久,天黑了才找到前来接他们的景星汉。
正在国外研读计算机的景星汉刚回来不久,父母病倒后,他只能挑起大梁,成为家中的支柱。
回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,景星河和姑姑在医院里两边跑着,住在五楼重症监护室里的爷爷还没醒,住在三楼的父亲歪着嘴说不出来一句话,而身体本就不好的母亲还在家里吃斋念佛,烧了满屋子的檀香味。
爷爷从第二次病危通知书的手下抢救回来,父亲长了满头的白发,母亲痴迷般的跪在蒲团上念着佛经,在金融危机下苦苦支撑了半年的公司面临着倒闭,哥哥整夜整夜的坐在阳台上抽烟,而景星河听到姑姑提醒,明天就是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了……事到临头,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,走到绝路上的母亲请来了风水大师。
风水大师留着一撮小胡子,头发和眉毛却都被剃的干干净净。
风水大师进门后穿上了神圣的黑色袍子,手里端着一碗新鲜的红色颜料,把布袋里掏出来的毛笔浸润在其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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